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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是宋明瑜刚刚认识林香那会,林香是绝对不可能说出这么有野心的话。
两年过去,林香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她的性格,甚至看待很多事情的心态, 也同样发生了巨变。
比如说, 从前林香对穿着基本上是不怎么留意的, 尽管她自己就是纺织业的从业者,但别人穿什么, 林香其实不在意。
至于她自己, 只要凑合能穿,保暖,性价比高就好了。
但现在作为venus的老板, 林香从宋明瑜这里耳濡目染地学会了用自己当“看板”, 当“广告牌”,宣传服装的好习惯。
现在哪怕是休闲的时候, 她也习惯穿着venus的衣服——比如说今天,就是一身淡黄色的系带衬衫配上高腰牛仔裤。
看上去和之前车间里头那个“中年妇女”完全就不像是一个人,精气神不知道好了多少倍。
林香说着自己想法的时候, 虽然一开始有些迟疑, 但后来也是越说越顺畅, 甚至称得上是神采飞扬。
直到她说完,见宋明瑜撑着下巴,笑眯眯地看着不说话, 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些羞赧, 轻轻推了宋明瑜一下。
“明瑜,你让我说,我也说了……你倒是说说看呀, 好还是不好?”
那推的一下一点力气都没用,完全就是两个人平时笑闹时候的动作。
宋明瑜却笑嘻嘻地,顺势就靠到了林香的肩头:“好,我当然觉得好。”
“这个合作方案很好,林姐,你愿意说出来这么多话,我知道,你肯定是认真思考过,我很高兴。”
甚至比这个方案本身还要让她高兴——这意味着林香是真的在努力思考venus的未来。
“那,咱们现在去找郑先生他们谈?”
宋明瑜摇摇头:“上赶着不是买卖,而且我们也要准备自己的东西。”
郑嘉和见面就拿出来的那份合作意向书,某种程度上也是表现他的手腕——
郑氏对市场的把握很精准,在港城也有足够的根基,你确定不合作?
正是因为一开始起调就很高,甚至有种压迫力在里面,所以当郑嘉和提出“不要决策权”的时候,就连宋明瑜也十分意外。
现在冷静一想,她的情绪恐怕也是被郑嘉和观察得很透彻。
作为同舟共济的伙伴,有个精明内敛,而且懂分寸的合作对象自然是好。
但宋明瑜却不愿意在气势上输一头——你有合作意向书,那我也有。
她的确没有郑氏那种能量,能调查那么多市场信息,她真正值钱的是她的想法。
来自几十年后,甚至无数次印证过它们成功的那些想法。
宋明瑜先给林香大概讲了讲自己的计划,紧接着又苦着脸:“林姐,接下来的时间,咱们估计会更忙了。”
……
1986年,忙碌的又岂止是宋明瑜和林香两个人。
对陈景行来说,他的日子就很忙碌。
作为南城最好的学校,三中从来都是掐尖的。
八四年就恢复了“南开”的名字,又开办了工厂还有农场。
办学条件从来是不落于后,甚至还重建和翻修了不少建筑,能让学生安安心心地在里面学习。
师资那就更不必说,整个南城,能找到最好的老师,就在一中、三中、八中这三个顶尖学校,而南开又是里头最领头的那个。
所以,相对地,三中对学生的要求也很高。
这年头,区县是考不了主城区的学校的,而城镇户籍的学生又必须要
早在入学之初,就分出了快班和慢班的概念。
陈景行的小升初成绩足够进入快班,但快班的学习氛围,比他想象中节奏还要快。
六点半,六点……最后,陈景行的起床时间定在了五点半。
现在林香也有自己的事业要忙碌,一家大小早上都已经不怎么做早饭了。
陈继开会去单位解决早饭,陈念嘉会和宋言川一起吃早饭。
至于陈景行,他出门时一家里头最早的。
把毛票贴身放好,攥着五毛钱,先去胡同外头那条街上买小笼包。
热腾腾的小笼包和袋子装上的豆浆边走边吃喝干净,差不多就到公交车站。
这时候,就可以拿出一个小本子来了——说是本子,其实是他自己做的背诵手册,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单词。
挤满鲮鱼罐头的公交车不足以让他去阅读太多,只能默背单词。
等公交车摇摇晃晃地驶向码头,转上去沙区的船,陈景行往往会在甲板上找一个人少的角落,读一会儿文言文,又或者是复习一下古诗词。
这会儿的江风还有点冷,要是冬天,甚至裹上厚厚的棉袄,也没办法阻止指尖冻僵,春天回暖以后还好了一些。
但如果是夏天,早上甲板的地方就抢不到了。
船舱太热,船头有汽油的臭味,只有距离江面最近的这片甲板上的空地最受欢迎。
船到沙区码头,靠岸,再转一趟公交车,背一下下单词,这才到三中的大门口。
这时候,已经是接近七点了。
校门口还有一些吃的喝的,但在学校旁边,比起填饱肚子,更像是一些零食。
陈景行向来是不感冒的,背着书包直接进学校。
他大多数时候都拿着书,一边走,一边复习功课,而这样的情况在学校里其实很多,大家都是边走,边吃早饭,边复习功课。
而在快班,更是人人都埋着头,唯独门口进来同学的时候,大家会抬抬头,寒暄几句。
同桌方霖等陈景行坐下,把书本什么的拿出来,凑过来问:“今天怎么来这么早?”
陈景行出门当然不算慢,但毕竟有那么远的路程,中途但凡有一班恰好没有赶上,那就有可能迟到。
陈继开还专门为了这事儿,去过一趟三中,和陈景行的班主任解释。
像陈景行这种情况,在这年头是很少的,沙区的小孩念沙区的学校,这才是大多数家长的心态。
班主任本就喜欢陈景行,品学兼优,平时在学校对谁都温和,也不调皮捣蛋,谁不喜欢?
又听说他是专门从江北那边考过来的,班主任就更怜爱了,大手一挥,说只要不影响功课,稍微晚到一些没关系。
然而拥有了这把“尚方宝剑”,陈景行却很少使用它——甚至可以说几乎不用。
他固然不是班上最早到校的那批人,但也算是比较早的那一群。
有时候早自习的老师来了,看到陈景行在座位上,都忍不住对后头才来的那些学生恨铁不成钢:“人家景行那么远都到了,你们还睡懒觉呢!”
今天陈景行却来得格外早,方霖就住三中旁边,他是第一个到教室负责开门的,他都惊讶了。
“今天刚好赶上那班船。”陈景行一边解释,一边把英文课本拿出来。
方霖凑过来一看,就被他书上密密麻麻的笔记给差点吓晕过去,“你这是要把书上记满啊?”
“笨鸟先飞,你不懂。”
数学、语文这些科目,其实陈景行并不担心。
他爸就是宣传科的,语文的试题并没有太大的难度。
数学,他在厂附小的时候就打好了底子,平时勤奋做题,又喜欢举一反三自己做错题本,也没有太大的麻烦。
其他的科目嘛,大家都是一个起跑线。
唯独英语不是。
考上三中,让陈景行一整个小学毕业的暑假都沉浸在快乐中,他甚至主动问父母能不能出去和朋友玩。
还跟宋言川一起去踢足球——那时候宋言川还没“放弃”足球梦。
结果开学第一堂课,老师让用英文自我介绍,陈景行就卡了壳。
尽管老师在班会上极力安抚,说大部分同学之前都没有系统学习过英文,初一会先从最基础的讲起。
可陈景行还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……羞耻感。
那之后,他就把英语当成了重点攻克的科目,还特地向明瑜姐申请,每周都固定看那个教英语的节目。
在学校更是三不两时就去英语办公室问问题,尽管少年人的羞耻始终抹不去,但陈景行知道轻重。
如果他英语一直赶不上来,那才是真正的羞耻。
方霖不是第一次看陈景行的课本,但还是咂舌。
“你要是都算笨鸟,那咱们班一大半都是笨鸟了。”
陈景行笑了笑,没说话,继续看之前的英语笔记,时不时在上面圈出自己印象有些模糊的语法点。
方霖和他情况不一样,早在入学那一天,方霖就靠着一口流利,甚至是地道的英语震撼了所有人。
包括英语老师本人。
如果说陈景行和这年头大多数厂工子弟家庭出来的孩子差不多,代表着普通的那一群人。
那么方霖就是那个“不普通”。
他爸爸是国企的领导,妈妈是师范院校的教授。
师院也在沙区,和一三八这些学校隔着十分钟的路程,他家相当于就在三中旁边,隔着一条街的家属大院里。
方霖家早在好几年前就买了电视,有九寸黑白的时候,他家就看九寸黑白,后来有了十二寸、十六寸的,他家就换新的。
用方霖自己的话说,“我家就跟个动物园一样,每次有同学来我家,他们就像看动物园里面动物那么稀奇,我呢就看他们的稀奇。”
英语早自习的时候,方霖往往都是不参加的,他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些课文很麻烦,而且也没什么挑战性。
早自习,陈景行见缝插针地在群体早读中复习语法笔记,他就掏出一本原版英文书来打发时间,时不时再凑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