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会用一生来梦见你

第七章 誓约的期限(6)


    「孟乘渊,不要丢掉!」裴晚曦慌张地大喊,眼泪滑落,「我求你了!你听我的,过来好不好?」
    瞧孟乘渊抿嘴哭着,一动不动,手伸出窗户,裴晚曦理智线瞬间断裂,只知要让他安然无恙。
    「我不结婚了!」拔掉发饰扔在地上,她瞠目道:「我不结了!」
    「孟乘渊,你听话好不好,这样你会死的!」
    男人抓着糖和照片的手已全然伸出窗户,裴晚曦不敢贸然上前,深怕他被刺激到就松手,只能焦急地恳求,「孟乘渊,我求你了,不要??」
    女人泪如雨下,眼妆晕染开来,发丝黏在濡溼的脸颊上,很狼狈。
    望着裴晚曦流泪的模样,孟乘渊忽地怔住了。
    他还未看过裴晚曦这样,撕心裂肺地哭。
    从十七岁那年起,她就是灿烂的,像一束光,照亮他贫瘠的生命。直至他二十五岁的今日,她也一直是圣洁且美好。
    但现在,她却因他哭花了脸。
    她哭着看他,落地婚纱边是她拆掉的发饰,溶掉的彩妆混着泪水滑下,弄脏她白皙的皮肤,像被灭掉的光。
    孟乘渊眨了眨眼,感觉身体突然变得好轻,灵魂像被抽乾了。
    不行。
    他不能灭了她的光。
    她该耀眼的,如果被灭了光,就不是裴晚曦了。
    她是向生的,而不是如他,从来与向生背道而驰。
    那要如何才能护住她的光,不让她再流泪呢?
    一瞬间,孟乘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。
    心脏很疼,但无所谓了。
    只要能守住她。
    啼哭般的风声呼啸在耳畔,孟乘渊与裴晚曦哭着对视。
    在眼泪又落下之际,他松开手。
    「不要——」随即而来的是女人崩溃的叫喊。
    八颗巧克力和撕成两半的相片随风飞走,印着兔子的粉色喜糖盒被雪花迅速吞噬,一同消失在城市白茫的空中。
    裴晚曦哭着扑上来,想从窗外捞回飞走的东西,却只是徒劳。孟乘渊踉蹌了下,差点站不稳摔倒。
    「你怎么可以丢掉,你怎么可以??」
    裴晚曦啜泣着,孟乘渊愣愣地望着半敞的窗,再看向哭得瘫软在地的她。
    眼泪无声坠落,孟乘渊扭头,跌跌撞撞地奔出新娘休息室。
    他一路奔跑,喘着粗气,连连撞到好几人的肩膀,泪水随风四散在冷空气里。
    跑出婚宴会馆,孟乘渊在十字路口前停下,气喘吁吁地看着倒数的红灯,喉咙疼得像吞了千根针。
    大脑回盪着方才悟出的结论,孟乘渊站在原地,瞳孔死死盯着转为小绿人的显示板。直到被数人擦肩而过,他才在周遭诧异的目光下,疯狂地奔进人海中。
    夕阳斜下,日光被高楼遮挡,他跑入没有光的那截斑马线——他的归处。
    孟乘渊愈跑愈快、愈跑愈快,快得感觉要融进风中。
    要如何,才能终结所有的悲伤呢——
    「碰!」
    路口赫然炸出巨大的车体碰撞声!
    世界彷彿被震撼,整条马路上的汽车都颤了下。
    「碰!」下一秒,一连串的撞击声从十字路口中央蔓延开来。
    两辆轿车相撞,一辆货车紧接着追撞,再是一台公车闪避不及,狠狠碾上前方重叠的数台车身。最后,后方超速的油罐车被堵了去路,直接撞了上去。
    「轰——」
    瞬间,城市彷彿被撕开了一个口子。
    爆炸、火焰、鲜血、尖叫、哭喊??这些种种混杂在一起,铺天盖地撕裂乾涩的冷空气。
    大量建筑碎片散落在马路上,从十字路口中央开始,一台台车辆凌乱地扎在一起,凹陷解体的车身下不知压了多少断肢。
    滚滚浓烟裹着无数人的哭嚎,奢华的市中心一片狼藉。
    黏稠的血液染溼了柏油路,末日般的黑烟伴着汽油味覆盖整个街区。人们的尖叫隔着烟雾变得遥远,再随着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逐渐微弱,最终消失。
    死亡,意味着结束。
    想要终结——
    唯有消失。
    ?
    孟乘渊离开后,化妆师回来看到哭花妆容的裴晚曦,惊讶地问了几句,瞧她神色空茫不语,女人只好默默重新替她化妆。
    薛景屹接待完双方家长回来,看见裴晚曦也愣住。他像方才一样来到她身后,掌心却是凉的,「晚曦?怎么了?」
    没看薛景屹,裴晚曦绷紧牙齿,浑身颤抖。
    孟乘渊要死了,孟乘渊要死了,孟乘渊要死了——她的大脑只有这句话,无限重播。
    婚礼很快开始。
    宴会大门被打开,灯光照在裴晚曦身上。
    寒冬腊月,风吹来的时候,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
    被裴华信挽着手,裴晚曦走向红毯尽头的薛景屹。
    打了高光的脸颊闪闪发亮,镶满水鑽的婚纱像盛着光,周遭是眾人祝福的笑容与鼓掌声。裴晚曦愣愣地迈着步伐,朝着那笑得灿烂的男人走去。
    这个场景,在她年少时的梦中出现过很多次——
    眼前的一切与她小时幻想的差不多,有粉色蓝色的花、高掛在天花板的水晶灯、眾多见证的亲友,他们都用喜悦的眼神望着她和她的新郎。
    后来孟乘渊出现了,这种少女梦她就没再做过了。
    裴晚曦出神地想着,忽然看见某个正在偷玩手机的小男孩。灯光下,那小孩的脸颊肉嘟嘟的,很是可爱。
    「嘶??」左手虎口被狠狠掐了下,裴晚曦吃痛地出声。
    距离薛景屹仅剩三步之遥,她看向裴华信。
    上挑的眼线满是锋芒,裴华信面色很冷,在婚宴里暖洋洋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诡异。女人没说话,只是用锐利的眼神警告她:『裴晚曦,你最好别想。』
    在薛景屹回到新娘休息室后,裴华信和崔秀妍也进来了,看到她哭红的眼。
    她是从裴华信肚里掉出来的肉,裴华信不可能猜不到她为何哭泣。
    而崔秀妍也是。
    崔秀妍坐在前排的亲友席,裴晚曦瞥了她一眼,发现崔秀妍哭了,眼泪却不同周遭的人们是出于欣喜,而是愧疚。
    裴晚曦隐隐屏息,在眾人喜笑顏开的注视下,裴华信带着她走到薛景屹面前。
    裴晚曦看向薛景屹,发现他的笑容有些僵,许是因紧张。
    裴华信将她的手交到薛景屹手中,微笑看了他们几许,再扫了眼裴晚曦,便得体地走下红毯。
    红毯尽头,裴晚曦与薛景屹相视。
    婚礼主持人站在一旁,裴晚曦没听清他唸的一串祝福话,只依稀听见「交换誓词」这四个字。
    薛景屹拿过主持人准备好的卡片,接过麦克风唸起誓词。
    「??在我们的家人及朋友面前,我请在座各位见证,我——薛景屹,愿意以你——裴晚曦为我合法妻子。」
    「我愿对你承诺,从今以后,无论是顺境或逆境,富有或贫穷,健康或疾病,我将永远爱你、珍惜你直到天长地老,我承诺我将对你永远忠诚。」
    「晚曦,谢谢你愿意将馀生託付给我。我会好好珍惜你,牵着你的手一起走下去,与你共同描绘我们的未来,见证属于我们的斑斕幸福。」薛景屹浓情蜜意地说完,随着眾人感动的欢呼,笑着将卡片闔上,将麦克风递给裴晚曦。
    裴晚曦伸手,接过麦克风——
    「最新快讯,今日下午四点十分,a城南区市中心十字路口发生一起连环重大车祸。」
    一串新闻播报声赫然响起,裴晚曦怔住。
    「现场造成五车追撞,其中包含一辆公车和一辆油罐车,随即引发爆炸和火灾,目前已知造成十四人当场死亡,三十五人分受轻重伤??」
    车祸?爆炸?火灾?
    死亡?
    「咚——」
    裴晚曦心一沉,麦克风从手里滑落到地上。